7 Days In Heaven 父後七日導演 王育麟 專訪
電影、期貨與人性
這輩子我只想幹兩件事情;一是電影,二是期貨。這兩件事情都是跟人性有關,也可以說是某種藝術。電影就不用講了,為什麼期貨也是一種藝術呢?因為當你在電腦前面所做的任何事情,都跟全世界有關係,所有人的情緒、思考與想法,反應在螢幕上的內容裡。某某玉米,某某國債,匯聚成數字往上往下跑,隨時在考驗你的貪婪跟恐懼,同時又很冒險。電影就不只是這些情緒,還包含許多其它的東西。這兩者都有點可怕,但又蠻迷人的。總之01年到06年我徹徹底底把期貨給搞砸了,所以只能回頭去做我的年輕時候最想做的事情,就是電影。電影我能做的比較像樣點,期貨確實是不太符合我的個性,所以沒辦法去做好它。
《父後七日》的起緣與拍攝過程中的挑戰
07 年08年那時候,我們這圈子大家都一直往下滑,不知道要滑到哪裡去。那種可怕比電影裡那種親人過世的可怕還要可怕。後來認識《父後七日》的原著作者劉梓潔。以前如果大家看到這個劇本,一定會搶著要拍。但是台灣電影工業早就已經垮了一二十年,拍一部賠一部。我那時想找點事情做,而梓潔本來就是一位電視劇的編劇,我問她想不把《父後七日》編成電視劇,她說好。她之前寫這篇文章是希望大家看了覺得好笑,但結果大家都覺得很好哭,所以她認為沒寫成功。於是我們試圖把它搞成電影劇本,從開始寫到現在電影上映大約三年半了。08年拍了一下然後開始找錢,等錢鬱卒的要死,找到錢了又開拍,09年終於拍完。題材手法上面我其實沒有什麼包袱,一心一意想要弄出新的東西,找到新的方法。台灣文化的一個缺點,就是大家不敢創新,但是大家很拼,跟的很快。但是想要幹個新的,或是幹個第一個,就會被說不好啦!有風險啦!高科技產業他們有一句話“創新是有風險的,但是不創新風險就會更大。”
今年去香港電影節參展,觀眾跟評審們看了有很多感觸,評審陳世華說“這是本屆香港電影節裡面最瘋狂又最感人的一部電影。”回來在台北電影節也得了兩個獎,最佳編劇,跟最佳女配角,之後我們就欲罷不能了!魏德聖也給我蠻大的鼓勵,我跟他是同天生,我覺得神奇的是他在拍《海角七號》的時候,是怎麼能夠去借貸幾千萬把這些事情給弄完?我弄這個電影頂多也就借了五六百萬,比起來是小巫見大巫。這一行非常高風險,你不知道拍出來的電影有沒有人要看。我既然覺得這部電影是有意義的,就要做下去。但還是很像在賭博,就認真的玩玩看吧!
《父後七日》感動許多人的原因
很多人看到一些細節,會聯想到自己的生活經歷,看到自己的影子。《九降風》的年輕編劇蔡宗翰也是我的朋友,他簡短的說過“這是一部無比真誠的電影。”真誠是一個很大的重點,好笑是因為你在日常生活裡會發生才會感到好笑。真誠也是爸爸與女兒之間的情感關係,真誠容易打動人心。
從預告片就開始讓人感動的電影配樂
除了三首台語歌《空笑夢》、《傷心酒店》、《愛情的恰恰》之外,還有西班牙、日本的音樂。哭棺那一幕是以色列民謠Hava Nageela。我們還用了一位西班牙療傷系女歌手Ana D的《Galaxia》,我們向代理這歌的前衛花園詢問版權時,他們說“你們真有眼光,居然跟阿莫多瓦一樣用這個歌手。這首歌賣給阿莫多瓦是一萬美金,我們都是自己人算一半就好!”《Galaxia》的旋律很動人,我們用在騎摩托車那場戲,其中有一段歌詞很棒“在你我遙遠的親吻之間,一座星系誕生了。”她唱的是愛情,但也可以影射到父女之間,像親人又像情人的情感。
《父後七日》中資深影帝們與新生代演員的新鮮組合
我認識吳朋奉好多年了,有一次我們開車出去,他在後座說“我寫了一首詩耶。”就拿了一張小紙,用很像三重跟艋舺那一帶的語氣唸詩。還有一次,有個傢伙騎摩托車要超過來,朋奉就把車窗搖下來說“哇幹你老母…”那一罵我都愣住了!也都快嚇死了!萬一對方也是要硬碰硬我該怎麼辦?其實吳朋奉20幾歲的時候是寫詩的,還真的投過稿得過獎。他現在還是維持在寫,所以我們就把他變成道士詩人,電影裡的兩首詩都是他自己寫的。有一段詩我來朗誦一下(台語)“我幹天幹地幹命運幹社會,你不是阮老爸,你給我管那麼多。”
我們的最佳女配角張詩盈,她在婚紗禮服公司做企劃,之前的工作是舞台劇。我們這部電影大部份都是舞台劇的演員。演表弟小莊的年輕帥哥陳泰樺,07年我拍的紀錄片《如果我必須死一千次》裡他和朋奉都有演出,我們有一定的工作默契。現在大夥到處跑行銷,卻都覺得愉快,覺得幸運。我們沒有很多錢,也沒有超級大卡司,但是我們充滿熱血。
在地的鄉下人如何成為全片中最真實的演員
我覺得很多台北人可能沒有辦法演出鄉下人的樣子,光是長相,或是講話的語氣都很不一樣。我堅持到鄉下找,沒有演過戲的也可以試試看。彰化也是梓潔的家鄉,所以親朋好友也都過來幫忙。在鄉下這種事情每天都在發生,大家也都很熟悉這些流程,很自然而然的就可以表演出來。鄉下也有人情味去支撐著這些傳統的儀式,在都會地區就很難,因為大家沒有時間也沒有這種空間。
電影裡面很經典的一幕是拍合成照的那場戲,當時我需要人在後面拿看板來拍攝,左看右看發現一位阿伯。通常你找沒演過戲的人都會說“不要啦我不會演啦!哎呦歹勢啦!”我問阿伯“不然你來試試看?”他信心十足的回說“這個我會我直接來!”一來就不得了,動作還有自己加的台詞,節奏非常強,太有趣了。連金鐘影帝吳朋奉都說這一小段真是精彩。阿伯是流浪漢,在當地的養老院幫忙看門打掃。09年我們再去補拍的時候,就找不到他了。他像是一個天使,給了我們這段精彩的戲後就消失了。拍這部片子真的發生了很多奇特的事情,等到這一切塵埃落定後,有機會再跟你們爆料,現在講不太合適 (大笑)
獨特鮮明的視覺概念與合作團隊
我們攝影師傅士英31歲,拍片的時候才28,拍片之前他阿公剛過世。他看到這劇本時候也覺得這是一個黑色喜劇,幽默荒誕。記得我們在討論的時候,我拿了王家衛的《重慶森林》給他看,我要他看的是顏色與質感。第一場道士的場景,為了牆壁上的色彩在打光的時候,助理都已經打到快要翻臉了,但是士英很堅持要把它弄出來,大家都很用心很大膽。
一部電影不是一個人可以做好的,除非是動畫,你可以自己在家弄個五年把它弄出來。那你還要音樂,如果你自己還會彈鋼琴會演奏,那你真的一個人可以把他幹完。除此之外,沒有一部電影是一個人可以幹出來的,它是一個team work,而這對我來說就很好玩。我是獅子座很怕寂寞,需要大家一起來玩,玩得很高興也成功,就對大家都有個交代。不然把大家搞得很操很累,東西又做不好,那光是丟這個臉就丟不起了。
國片的現況與身為電影工作者的觀察
台灣的電影工業不像好萊塢那樣,從演員、攝影師、編劇每個環節都很強,能把所有的專業凝聚起來。我們沒有辦法去模仿那種形態,反而能做的就是回歸到最本質、最核心,做一個比較真的東西來打動人。我們現在還不到可以拍《黑暗騎士》的程度,因為他們已經累積了那麼多年,一部片子的預算就是兩億美金,每個環節就是可以要求到這種水準。的確,《海角七號》幫台灣電影開了另外一個局面,大家開始有些信心,曾經想放棄的人又回來了,這個產業的人又聚集了。但另一個問題是,你不能都做一樣的!國片片量以前是一年不到十部,現在一年四、五十部。我當然是希望國片可以又活起來,這條路可以走的更久。台灣觀眾在二十年前就開始接受,像是侯導、楊導或是蔡明亮導演等等,一脈下來的藝術電影薰陶和訓練。所以看電影的面向不會那麼單一,內容跟題材選擇也是相對重要。其實現在誰都可以當導演,沒有那麼困難,因為一切都數位化了,不用每一秒鐘都是錢的膠卷在那邊搞來搞去。像法國片《聽媽媽的話》的導演Xavier Dolan才20歲,服裝設計師Tom Ford也可以做導演。如果你喜歡,覺得很好玩,花時間用音樂、畫面去說你想說的故事,有別人想要聽,你也說的很高興,何樂而不為。
出處:s.zin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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